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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坦白说,对我而言,仅仅为了中间极具爆发力的飙脏话段落,这场戏也已值回票价。那是女仆吕思佳知道自己大家闺秀身份时的爆发,以中西两种语言大骂自己不要脸的妈妈,中气十足,流畅无比,其表达之丰富、排比之气势、用词之精准、力度之凶猛,让我叹为观止。更牛的是,我在底下已经被震得起鸡皮疙瘩了,台上都还没讲完——还有更狠的!
 
        这就是“2.0”时代的拆解和改造。《群鬼》是易卜生的经典剧目了,讲的无外乎是“资产阶级”生活的群魔乱舞、腐朽堕落。但“2.0”版本新瓶装新酒,除了保持气味一致,其他元素全部呈现出另一幅新鲜面貌。
 
        尤其,当它与中国语境结合之后,产生了一种乍看违和、实则协调的气氛。比如,原来代表道德卫士的牧师成了书记,原来身为贵族的丈夫成了模范党员,保险公司的调查则换成纪委……这些言辞上的小把戏本来算不得高明,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,但创作团队很聪明地点到即止,不多诠释,再加上时不时冒出的一些性暗示、小笑点,原剧剧本和中国现实语境这两种本来都已过时的趣味,就被成功消解并欣然接受了。
 
        “2.0”系列是导演王翀和他的薪传实验剧团近年一直在玩的东西,此前还有《雷雨2.0》《地道战2.0》等等。他们对老剧目进行新改编,无论观念、手法、内容,一一打散重来。他们在舞台上架起投影幕布、摄像机,打破原来单一平面的舞台呈现,将现场演出和实时影像巧妙结合。影像在这里不再是充当背景,而是更多在转换视角、拓展空间、引导观众关注点等等。
 
        比如《群鬼2.0》的第一幕里,四个摄像机同时架在舞台上,几个演员巧妙走位,一人对准一台机器讲话,如此轻松实现了对空间的划分——再也不用像以前繁复布景,在舞台上搭建楼上楼下、室内室外了。
 
        他们也会运用镜头的俯视、仰视、远景、近景,来表示不同的人物内心和语境。开头的一段戏里,书记的镜头就放在脚下,人们看到他居高临下的嘴脸;女仆吕思佳则屈膝跪地仰望镜头,以突显其卖弄讨好的笑脸与隐约可见的胸部(飙脏话那段干脆就直接可见了!)。
 
        以往常常苦于无法聚焦演员脸部的细微表情,摄影机自然很容易能解决这个问题。再也不需眯着眼睛费力气自寻亮点,镜头已经明白告诉你:请看这里。在这场戏里,有时,你需要注意地面上散落的两百条彩色内裤,有时,你需要注视吕思佳几近走光的大腿根……每一个戏剧元素都被成倍放大,笑点更加欢乐,哭点更加揪心。最后一幕,儿子安世华服用吗啡后抽搐至死,那个痛苦的表情和茫然的眼神被作为特写放大,横放在屏幕上,盯得你毛骨悚然。
 
        如果单单如此,也不算上新奇,多媒体嘛,好多人都会玩。但看到后面,我越加佩服。他们几乎把各种可能的花样都玩了一遍,更难得的是,形式的花哨总与内容极其贴合。镜头机位不断挪移、缩减,从四个变为三个、两个、一个,在投影呈现方式上也多有变化,有时大屏幕套着小屏幕,像是facetime的对话框,有时又是两个镜头左右拼贴,人物的对立感随即凸显。
 
        比如第二场里安夫人与书记的对话,一个裹在黑布中,一个躲在白布里,两相交锋,言辞对抗之外,更有画面的强烈反差。就是在这一黑一白的象征寓意里,他们说出那两句很棒的台词:“有了理想,真相怎么办?” “有了真相,理想怎么办?”
 
        导演王翀是80后,2006年左右开始创作戏剧。我差不多也是那个时间开始看小剧场的,这些年断断续续看过他的一些东西,总归没有一次失望。
 
        今晚是《群鬼2.0》首演,蜂巢剧场350个座位,目测几乎全满。我猜来者也大多是王翀的老观众,对他的作品本就抱有信心。但演出还是成功把大家镇住了。80分钟后,灯光熄灭又亮起,我听到坐席里不少意犹未尽的感叹。我也一样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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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芳

刘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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媒体工作十余年,专注文化艺术领域。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本科,英国杜伦大学社会文化人类学硕士,英国外交部志奋领奖学金得主。现居英国杜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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